2005/06/12
轉載「紐約時報談海飛茲」分類:剪報資料
◎yuyen
文/鄭俊平 行將結束的廿一世紀第一年,「或許」是已故的技藝精湛小提琴家海飛茲(Jascha Heifetz)誕生的第一百週年,「也有可能」是第一百零一年。
在樂迷心中具有某一個時代標竿地位的海飛茲,卻連正確的出生日期都沒有一個具公信力的說法,多少顯示了對這位大師的研究,特別是傳記出版,一直沒能和他偉大的音樂成就相稱;當然,這自然也是樂界、樂史的損失及缺憾。
日前一位於美國愛俄華大學研究小提琴社會史的史康波(David Schoenbaum),在十二月廿三日的紐約時報撰述了一篇相當精彩的〈海飛茲百年誕辰:顫抖與抽搐〉(Heifetz at 100: Both Thrilling and Chilling),該文中不但分析了為何海飛茲的傳記始終未能出現「公定本」,也提供了過去許多來自海飛茲周遭的第二手資料。
這篇評論中,史康波首先以研究者的身份指陳,由整個音樂史的進程檢視,像海飛茲這樣地位和年代的傑出演奏家,卻沒有一本翔實的傳記,是一件多麼不尋常之事。
「自一九三O年代到六O年代間,當時第一線的小提琴演奏家如史柏汀(Albert Spalding)或是西格提(Joseph Szigeti)等,都已有相當大量且具參考性的研究資訊供後世擷取」,史康波寫道,接下來的數十年間,如曼紐因(Yehudi Menuhin),甚至是從父親、妻子到他的姪兒都參與了建立曼紐因個人史的行動,至於近年出版的克萊斯萊(Fritz Kreisler)、及史坦(Issac Stern)或基東.克萊默(Gidon Kremer)等人的傳記或著作量也不遑多讓。
不過,從文獻或傳記的量和質來比較,海飛茲比起以上這些演奏家,卻好像是個「不值得記憶──或者也可以說他是個多不容易讓傳記作者下筆的人」,史康波舉例指出海飛茲有多麼不易採訪,「他曾經這麼告訴一位面訪者:『請儘量簡短……我生於俄國,三歲受音樂啟蒙教育,七歲在俄國第一次登台、一九一七年在美國初演………能說的就這麼多了,真的。』
另一方面,海飛茲於琴藝方面的精湛造化,又不得不令人引頸期盼他個人的音樂自我鍛鍊史料。名樂評家羅茲(Henry Roth)曾表示,上天賦予了海飛茲奇佳的手臂下彎柔軟度及細部肌部肌肉的協調性,「這使得他能更快速及更敏感於其它知名的演奏者」。
除了引述羅茲的說法,史康波並調出了一堂過去海飛茲於課堂的教學影帶參考,該堂課中某位學生被大師要求演奏知名的協奏曲目,作曲家蕭頌的〈詩曲〉(Poe`me)。這首曲子的難度之高,「可以讓任何有志氣的小提琴家望之卻步」,降G大調的〈詩曲〉,演奏者的手指必須在一個「恐怖的」八程音程上運動。
苦練,加上天賦
然而,海飛茲以這樣的曲子做為課堂重點自然本身也得要有兩下子。「沒有人要求自己能像海飛茲那樣」,史康波指出,當年海飛茲為了練好這首曲子,曾導致他的一根手根有一段時間不自主地顫抖與抽搐。
苦練,加上天賦,羅茲對此的評論是:打從一九一七年開始,美國的聽眾開始覺得海飛茲的演奏簡直到了一種夢想都不及的境界(Undreamed)。
不過,話題回到有關大師的傳記和資料,則足堪是海飛茲恆久藝術生涯的最大陰影。史康波說,「比起柏頓(Humphrey Burton)的全書561頁、有完整索引、年表和附注的曼紐因傳記」,至今則仍沒有對海飛茲真正具指標性的文本。
偷偷抹去的出生日期
事實上,根據海飛茲的次子傑(Jay Heifetz)的說法,紐約的某大出版商曾經和海飛茲前秘書簽訂過合約,不幸的是這位作者在完成了近三百次訪談後卻過世,此後再也沒有繼承者完成此書的撰寫。 該位作者於海飛茲身故十四年後的去世留下了無限遺憾,這個遺憾一直到今天──大師誕生於現今立陶宛的菲紐斯(Vilnius)約一百年後仍然存在。
由於海飛茲在世時就是出了名的自我保護與孤立獨行,撰寫者的困難度自然增高,就連他的出生日期也充滿爭議。有趣的是: 海飛茲的兩位唱專屬唱片攝影者馬譚斯及安東尼.馬譚斯(John Maltese & John Anthony Maltese)猜測,大師的確切出生日期是給他母親「趁著沒人看到的時候」偷偷抹去了。
而這個猜測倒也不是憑空而來,史康波指出,在俄籍猶太人的族俗中,年輕者比年長者佔便宜是非常明顯的, 因此,猶太家庭的父母總是遵守這項法則,讓小孩們自己也未必清楚出生日期,可以多保留一份青春──至少,傑.海飛茲可做證,他們家從一九O一年以降就非常堅持這個規矩。
海飛茲最新出版的傳記
至於目前關於海飛茲最新出版的傳記,經史康波求證都不是經海飛茲欣然認證的書寫。其中一本是大師的以色列籍仰慕者刻意以迷你相機拍照,畫質粗糙不說,傳記的文字則讀來「像不可靠的小報報導」。至於另一本《我所知道的海飛茲(Heifetz As I Knew Him)》,則是大師過去的門生,艾索洛德(Hurbert Axelrod)私自出版。艾索洛德過去擔任協處海飛茲文件的任務,目前則在紐澤西經營全球魚獲代理業務及小提琴收購。
另有一位海飛茲的學生奧格斯(Ayke Agus)曾為文評述,艾索洛德在《我所知道的海飛茲》中提供了許多相當有用的文件及照片。不過大師本人似乎並不以為然。這本傳記的第三版及最新版中, 附上海飛茲的獻詞,大師在作者的照片旁送給了這位學生一句話,「請接受我困惑的證言──為這本醜陋、不公正且不真實的書。」
不論海飛茲的生辰究竟是在一百年或一百零一年前,這幾乎已無從可考,自然也不影響其音樂成就;倒是當年在蘇聯布爾什維克黨人協助下,得以至西方登台後的海飛茲,有不少來自友人、學生的描述,或可補上大師傳記史料的一些漏洞。
現任紐約文化事務委員會的主席舒維勒(Schuyler)的事蹟就是其之一。報導指出舒維勒曾在一九五五年和陪同海飛茲前往參加一場堪薩斯市的演奏會,隨後他們並準備轉赴芝加哥進行錄音計劃。不幸的是,他們那時正因為天氣轉壞而被耽擱在機場。大師將會因此而錯過了重要的行程嗎?史康波寫道,「想都別想」。
天價與受歡迎的海飛茲
首先,機場一位售票人員,可想而知也是海飛茲的仰慕者,幫他們弄來早已售罄的列車車票;到了火車站後,則會有同是大師迷的計程車司機,帶領他們穿過重重阻塞的交通趕赴目的地。
海飛茲也沒辜負這班人的襄助,他絲毫不受舟車勞頓影響,隔天錄完了的布拉姆斯協奏曲,到場聆聽的大提琴家史塔克(Janos Starker),一位連自己都認為不輕易稱許同行的人,聽完後忍不住直呼,「從頭到尾,我沒聽過這樣令人震驚的演奏。」
要了解海飛茲在當時的演奏有多麼出類拔萃,就算是以最基本的金錢報酬來衡量,大師也當仁不讓拔得頭籌。史康波比較了當時音樂家們的身價:在一九一九至二O年樂季,紐約愛樂簽約給薪的標準是──克萊斯萊二千美元,海飛茲二千二百五十。到了一九四九到五O年,小提琴家密爾斯坦(Nathan Milstein)的行情是三千八百美元,鋼琴家魯賓斯坦(Arthur Rubinstein)八千美元,海飛茲則叫價九千美元。
在一九五三年,RCA唱片則和海飛茲簽訂了當時難以想像的十年鉅約。難以想像之處還不僅止於大師「可以錄任何他想要錄的」;其酬勞是第一年兩萬兩千五百美元,之後每年再加五千元,整個合約RCA得付出近五十萬。要知道,那時美國一輛車要兩千美元,一棟房子要兩萬兩千元,一把瓜奈里(Guarneri)名琴得花三萬美元──而事實上海飛茲早在一九二二年就有能力自費購下了他手上的那一把。
當然唱片公司花大錢,自然期待豐收,即使是在唱片業不景氣的今天。現在已成為BMG旗下的RCA唱片,一九九五年出版的那套全部四十六張唱片的《海飛茲全集》,至今已賣掉了七千套。而從九九年開始轉錄大師七十八轉及LP時代錄音的Naxos唱片公司,老闆海曼(Klaus Heymann)初步估計,這一年多以來,Naxos每一張海飛茲歷史錄音都賣掉了近一萬張。
不過這樣一位身為「搖錢樹」、又成名甚早的海飛茲,也注定了他大部份的人生情節;早在一九四O年,一位作曲家及樂評人泰勒就說,「他(海飛茲)的藝術生涯將無可避免地如是:練習、旅行、排練、演奏、睡覺,而且年復一年,少有改變。」史康波查證,海飛茲本人在公開演奏三十二年後曾統計過,他已經花萬了六萬六千小時,大約佔他醒著的時間的五分之二,有一把小提琴在他手上。
以研究者身份說話的史康波,固然惋歎沒有一本信實的海飛茲全傳問世,基於情感,他只得提醒樂迷們,還留存下來的大師遺產尚有:他那把瓜奈里琴存放在舊金山青年博物館, 每年都會有一位被指定的青年音樂家拿它出來重現弦音;而一海飛茲的演奏椅則放在洛杉磯的哥倫布表演藝術學校內,長年被一位名叫李普賽(Robert Lipsett)的人所珍藏。
不管有沒有大師傳記,「總之」,史康波說,「自一九一一到一九七二年間的(海飛茲)錄音,現在到處都可以買的到,而且只需要花合理的價錢」。